罐装青岛啤酒

【大谦】短篇-形式主义美学逊咖


关起门来哄我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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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之谦拖着行李敲门的时候可没想到合租人是这么个德性。绿刘海,花裤衩,瘫沙发上那死样子就像一块八个月没洗的破抹布,直想叫人用两根手指头把他捏起来扔楼道里去。
那时候他穷得要死,而穷得要死的人不配有什么选择。在近地铁口的地段里这间狭窄的次卧是他短时间内找到的唯一能负担的租赁对象——因此也就没有什么好考虑的,贫穷打败一切。当然,贫穷最终没来得及打败他,他的精品室友倒是常常令他感到挫败。
“您吃了吗?”那块抹布特别不见外地把自己整个晾在沙发上,顺带抠抠肚脐眼儿。
薛之谦撅着屁股在鞋柜里倒腾他那些个增高鞋垫,灰尘呛他满头满脸。
“没......没吃!”他咳嗽两声探出头来,带着与不相熟的人交流时特有的那么一点腼腆:“你先吃吧,不用管我啦。”
“哎哟您真客气,”这人抠完肚脐眼儿又去抠鼻孔:“我也没没打算管你。”
他手上一使劲他的宝贝鞋垫就被捏成了两坨。啊这个人真是......
当时当刻他就预感到未来的日子大概不怎么好过。

薛之谦北上完全是出于一种,怎么说,对生活程式的厌倦。这种厌倦比较抽象,没法描述,但只要是个人都懂。总之突然有一天他就觉得自己受够了,身体里某根弦清脆地断裂,进而化为齑粉,几秒钟之内他变成了一个空心人。空心,且毫无内容,伸根食指一戳他就能倒。
那时候他的思路都是奔着死去的。当然他没为死付诸什么实际行动,而是交了辞呈,出门浪了数月,花光几乎所有积蓄,最后回家行李一捆坐着火车过来敲开张伟的门。
生活魔幻。他的合租人叼着根烟抖腿感慨:“老天爷都看不下去了让您早点儿来投奔我。”
说这话的时候薛之谦正对着招聘网站找工作。付完房租之后的他彻底地变成了一枚穷鬼,靠泡面艰难度日,两天里喝掉张伟五包速溶豆浆。
“唉这玩意儿吧我妈非塞给我,一直也没喝,放好长时间了快。”他合租人在厨房上头的储物柜里捞啊捞,成功捞出来一大袋子扔给他:“冰箱里还饺子和面呢您自个儿弄着吃呗,别这么委屈自己。我见天儿地看着你内泡面我脸都绿。”
“张伟哥,”薛之谦郑重道谢:“你是好人。”
“别介。”好人露出有些鸡贼的笑容:“你待会儿要弄的话给我做一份就成。”

安顿好后的第一周他基本都在外边跑,每天早出晚归与合租人倒也相安无事。薛之谦意识到这位绿头发的杀马特青年平日里还挺安静,坐餐桌前捧着碗吸溜面条的样子居然还给他看出一丝秀美——秀美?
他摇摇脑袋,想把这个形容词从脑子里甩出去。妈的难道这两天面他的HR都太凶神恶煞了吗?
“为什么想不开来北京啊?”张伟一句话问得含含糊糊:“嫌自个儿命太长是嘛?”
这话抛得薛之谦一时不知道该怎么接,究其原因很可能是当时他真的嫌自己命太长。他觉得这感觉说不明白,也不用说明白,只好给出一个放之四海皆准的答案:“想换个环境嘛。”
“您是能吃苦的人。”张伟一句话总结,随后抽了张纸抹抹嘴,站起来刷碗去了。
他们两个合住的第二天就进行了明确的家务分工。薛之谦接管了厨房,并且在张伟的提议下于他们共度的第一个周末用冰箱里不晓得哪一年放进去的冷冻排骨成功烧出一道菜,端上来的瞬间对方眼睛都直了。
“感天动地。”张伟两手搁在脸旁边小幅度啪啪鼓掌:“您得给自己磕一头。”
“看起来还可以吧?这道——”薛之谦举着锅铲朗诵:“金刚西兰花眼睁睁看着鸡婆笋爆炒糖醋辣小排。”
“......我不吃辣。”
“......其实不辣。”

最后两人就一盘排骨抱着电饭煲吃了一锅饭。双双瘫在沙发上的那刻薛之谦心底涌上一股难以言喻的轻松,好像那根断掉的弦又被重新接了回来,还给放掉一小截。
他听见张伟在旁边窸窸窣窣地摸烟,不多时一阵蓝色的烟雾将他笼罩,人也跟着飘起来,声音从很远很远的地方慢慢进到耳朵里。
“您工作找得还行?”
“还好。”他回答:“在想应该选哪个。”
一阵沉默。薛之谦看着鞋柜上方的小猪存钱罐出神。
“你家在北京为什么出来租房子住?”
“不想呆家里呗......爸妈念着也烦。”
又一阵沉默。他眼皮慢慢阖上,觉得自己就这么睡过去都好。
彻底闭眼之前薛之谦没忘记使劲拍一下旁边人胳膊。

“记得把碗泡了。”
“为什么呀,”声音晕晕乎乎:“待待会儿再弄呗这又不着急......”
“它干掉就不好洗了。”
“没事儿,”绿脑袋彻底歪在沙发上,随后挣扎着拱进一堆靠枕里:“反正也是我洗。唉哟我困了我得先睡会儿......”

搬来的第二周薛之谦找到了工作,一家培训机构的英语老师,工作时间分布在周一至周五晚上和周六日白天,轮休,试用期三个月。他松了口气,紧接着打开账户余额看了一眼,嘴角抽搐。
史上最惨。三百八十五块七毛活一个月你说惨不惨。
他愤愤地想:果然当初奔着死去的思路才是对的。
然而还能怎么办?他收到通知的第一件事就是去超市里采购了大量干粮类制品,以及一部分肉蛋和蔬菜,这些东西花掉他六十七块二。结账的时候他想了又想,还是气鼓鼓地拿了瓶可乐,心里骂了句我去你妈的吧。
穷且益坚,一句笼统的去你妈献给生活。
张伟对于薛之谦找到工作这事儿只象征性地祝贺一下就回屋里去了,晚上九点出来发现他正坐在餐桌前吃挂面,没忍住皱了皱眉。
“薛老师您又吃面啊?”
“开玩笑我加了一个蛋。”他捧着碗给人展示,以证明自己的生活质量还没low到地心。
“好——吧,”张伟有声地表露出自己的无语:“您高兴就成。”
晚上十一点的时候薛之谦开始洗衣服,脏衣篓里已经堆积成山。他一股脑地把它们抓起来扔进洗衣机,然后挤上五泵洗衣液。客厅电视声音开得小,但也能听到里面的人在撕心裂肺地扯些什么你从来没有爱过我之类的狗屁。他突然就想起读书时曾经喜欢过的一个女孩子,披肩长发,小方脸,像只猫。他坚信她是全校最漂亮的女生,正如他坚信他是全校最帅气的男生。
真他妈配,配爆了。
他又有点惆怅。此刻全校最帅气的男生守着一堆脏衣服还不知道明天该吃什么,life sucks either way.

薛之谦在正式开工两周后才彻底搞清楚了他的合租人到底是干嘛的。实际上对于张伟的工作他有诸多揣测,大部分都往艺术方向靠,毕竟那一脑袋绿毛和粉色豹纹睡衣看起来并非常人所能驾驭——直到他看到了茶几上散落的几张纸。
“这都你写的?”他拿着一张歌词抖抖,两眼发光:“屌爆了啊大哥。”
“唉哟谢谢您关心,”张伟敷衍,“还好好儿的呢没爆没爆。”
“神经病啊你。”他的好奇心占了上风:“所以你有乐队是不是?你怎么从来没在家里练过?你主唱啊?登台嘛?能看嘛?哪里啊?我能不能——”
“嚯您有开关么赶紧把它拧上。”张伟抱着茶缸子咕嘟咕嘟灌两口:“有乐队也不能搁这儿排啊街坊邻居都大爷大妈的。搁我原先屋里呐,隔音好,一排练我妈就出去打牌。”
“你乐队叫什么?”
“迷糊宝贝儿。”
“......你认真的?”
“我骗你干嘛你给钱啊?”
薛之谦竖大拇指:“牛逼!”
“嗨,”对方摇摇头笑,“牛逼什么呀都是孙子。”
这么个笑容一下单方面拉近了他和张伟的距离。恍惚间薛之谦差点以为自己在照镜子,镜子里那张脸和他拥有同样的喜怒与颓丧。他忍不住地想:行吧,可能大家最后都长一个样。

再晚些时候他终于把当初那个放之四海而皆准的答案做了一点修改,让它看起来比略稍稍充实一些。
“——就突然想放弃一切了,”薛之谦顿了顿:“去你妈的老子不干了——这种感觉,你懂吧?然后就真的辞职不干了。出门玩一圈又到这里来。”
他像是想到什么好笑的事情一样,突然噗嗤一下笑了,肩膀颤动。
“但你也知道这只不过是另一个循环。”
“嗯......嗯。”张伟习惯性地开始接茬:“要不怎么说怎么着都不行呢。”
两人齐刷刷对着天花板抽烟。蓝的紫的烟雾由浓转淡,像一滴墨融进水里。
“灯泡坏了两个。”他看着脑袋顶上的吊灯说。
“早坏了,不会弄。你会啊?”
“会啊,傻逼吧你。”
然而谁也没起身去找梯子。
“张伟,”薛之谦搞不懂今晚为什么有满腔的话语要倾诉,反正他就倾诉了:“本来我想跳楼的我跟你讲,我窗户都选好了。”
“得得,”左边声音懒洋洋:“这种惨痛的人生经历谁没有个二百来次啊对不对。能别回想就别回想了,指不定哪天真跳了呢。”
“其实也没那么严重。”他又奇异地自我开解道:“我只是......太烦了,真的太烦了。我不知道自己要落在哪。”
“我操,不是你瞎啊还是怎么,”他合租人喷出一口烟:“这不都已经落我头上了嘛。”
“我靠。”他笑:“你说的有道理。”

两人瘫着抽完半包烟。
“明天吃炸鸡吧。”薛之谦提议:“好像蛮久没吃了我。”
“那那还是炸你的吧,”旁边仰头乐:“您是能吃苦的人。”
“......我怎么觉得跟你混真是烂透了?”
“哈哈那也算一种追求对不对,”这人还在笑:“薛老师毕生致力于探究自己到底能烂成什么样儿,沃去,听着都带劲。”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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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完了发现没有爱情,行吧,那就难兄难弟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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