罐装青岛啤酒

【大谦】短篇-在地铁车站


“喂?”
“......”
“哪位啊您?”
“......张伟?”
“哦薛老师啊。您说您打电话出声儿啊,要不我还以为下一秒得让我买房了呢。”
“你今天......你出差了吗?”
“没啊。不是,您问这个干嘛?”
“啊,没干嘛。就......突然想起来。”
“这您新手机号啊?”
“没有,没换。手机没电了,找人借了给你打的。”
“嚯这么急?您您是要临盆了还是怎么着啊?这我隔老远呢打给我能干嘛?”
“......神经病。没事啦!你当我发神经好了。”
“薛老师这话矛盾的,行行,您高兴就成。没别的我挂了?”
“啊,啊好好。”
“得勒,回见。”
手起刀落。他都没来得及也说一句再见。
薛之谦把手机还回去,站在原地低头想了想,笑了。
混账王八蛋。都没问问他怎么还记得他号码。

薛之谦是在地铁站里看到那个背影的。
瘦,松垮,花花绿绿,像一颗玻璃纸包成的巨大糖果杵在地铁熙攘的人潮里。背部线条连带着脖颈弯成一道弧线——是在低头玩手机。
视线无意中扫过的一瞬间薛之谦就仿佛给一支长矛穿透了,有什么东西吃掉了他的意识。在地铁进站兵荒马乱的那一分多钟里他迅速忘却了自己原来的方向和行程,转而跟上了那个背影。如同一只蜜蜂紧盯着它的果酱。
太像张伟了。如果不是理智拼命告诉他张伟此刻该在一千二百公里以外的地方,他都想走过去拍拍对方肩膀、并给出一个看上去不那么傻X的笑容。
——毕竟以前他对着他的时候总露出这种笑容。这没有办法,他就是控制不住。愉快的情绪像气泡一样上浮,发出细碎悦耳的声响。他是夏日里一瓶刚起开的冰镇橘子汽水,只对着一个人兀自热闹。
对于薛之谦来说,掩盖情绪这件事,他现在可比以前拿手多了。

“薛老师你知不知道你——你——”
“我怎么?”
“唉算了,算了算了您当我没说。”
“......不带这样的大张伟!讲话讲一半很折腾人的好不好?”
“唉,就是,内什么——我给您个镜子自己照照呗?”
“干嘛?”
“照照您是有多喜欢我行吗?唉哟我看着我都揪心。”
“......”

午间时段的车厢松了口气,如同挖掉一半的金枪鱼罐头。然而地铁里的人总是干瘪又困顿,像被反复使用过多次的环保纸袋,皱皱巴巴,落满尘土。
隔着一个车厢的距离薛之谦眺望着那个背影像望着一座岛。它起起伏伏,偶尔给人潮吞没偶尔又冒出头来。他看着那后脑勺支棱一片的发尾想,张伟,张伟......昨晚上睡觉什么姿势啊头发能睡成这样哦?
实际上他知道张伟睡相是很乖的。很多个早晨他一掀开眼罩就能看到对方小动物一样的睡脸——面朝他侧躺着,胳膊搭在他肩上。一个半怀抱的姿势。他也总能对着他看出神,末了艰难地蹭过去,把自己使劲塞进他怀里。
有好多次他的爱人顺势醒了,惺忪着一双睡眼,带着很浓的鼻音调笑说:干嘛呀大早上跟条虫似的......瞎动什么?接着睡接着睡。
说完又一把拉下他眼罩。薛之谦在包裹着他的轻柔的黑暗里贴过去,抬一点下巴,抿嘴等着——然后一片吻就落下来。
地铁车厢里升起一朵云。

“薛之谦?”
“嗯?”
“我饿啦。”
“饿了不会自己做啊你,就知道叫我......是哪个说再睡一会的啊,骗子。“
“哎也别这么说,做饭您您比我强......”
“这种时候知道夸我啦?那你还压着我干嘛你赶紧给我滚一边去。”
“......等会儿我再亲一口。”
“亲一口没饭吃了哦?”
“......那亲亲两口。”

他跟着那个背影坐了六站,也跟着它下了车。
一路撞了几个人是记不清了,反正他顾不上这个。他只知道有根无形的线拴在他身上,另一头正在一千二百公里外,也在此刻的地铁车站里。漏网的风疾驰而过,记忆的井里泛起回声,一波久违的焦渴侵袭了他——薛之谦像心口开了一个洞似的想他了。
在那短短的几分钟里他记起的都是最日常的场景。张伟洗杯子,或者俯下身来拿遥控器,或者站在楼道里咬着根烟等他锁门。然而这些碎片此刻像尖锐的玻璃一样刺在他身上。很多时候晚上出门,哐啷一响楼道感应灯应声而亮,他站在空落落的门口望着走廊如梦初醒。那时他才能认识到一点,那就是张伟不会在那儿等他了。
如同此刻这个在人流中穿行的酷肖他的背影。它也是不会等他的。尽管那低垂的后脑勺和拖沓的步子都懒洋洋。
——他说分手的时候,张伟是什么表情来着?
好像有点模糊。他还以为他能记一辈子呢。

“哎,你好你好。请问能借我用下手机吗?”
“......干嘛?”
“我手机没电了,然后我想给我朋友打个电话。真的不好意思哦,不好意思。”
“......”
“我——我给您话费?给你看我身份证?就用一下好不好,真的就借用一下。”
“......那快点啊。”
“啊好好好,谢谢谢谢。真的帮大忙了谢谢。”

最后他还是跟丢了。东南西北四个出站口,两个近两个远,不晓得该去哪一个。
就好像当初他也看不明白自己该走哪条路。疯子的路,乖孩子的路,顺人意的还是不顺人意的,他从来都不知道。他以为自己还年轻,口袋里还装着一个法宝,一个绵延不断的热恋期。
然而道路从不是笔直的,路旁也不会有发光的梧桐树,在这自戕的季节里一切都将随之枯萎,最后剩下的只有一捧余灰。
薛之谦转过身来,面对地铁站里逐渐涌起的人潮,呆呆看了半晌。
张伟不在这里。没有张伟了。

湿漉漉的黑树干上花瓣朵朵。


-END-

---


*最后一句是诗。


评论(24)
热度(188)

© 罐装青岛啤酒 | Powered by LOFTER